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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7章 王霄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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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等還未拿下雒陽。”我說, “長史現在與我說這些,未免太早。”

“不早。”謝浚神色嚴肅, “霓生,你和元初,皆世間拔萃之人。當下既決定與秦王同赴國難, 自當齊心協力。如前番雒陽之事, 切不可再做。”

我說:“這是秦王教長史說的?”

“不是。”謝浚道, “你與元初皆是我敬重之人, 此皆肺腑之言, 不可不說。”

公子第一次與他好好說話不過是在三年前,我也差不多, 說得有多情深義重似的……

“如此, 受教了。”我笑了笑。

為免惹人耳目, 第二日,天還未亮, 我就帶上隨身物什, 騎上一匹馬, 離開了謝浚一行人。

北軍大營就在雒陽城北,從前我還在桓府的時候,公子偶爾會去營中拜訪他的伯父左衛將軍桓遷,我跟著他出入過幾次, 對營中的布局並不陌生。

北軍由天子直接統領,是真正的王師。王師自然有王師的排場,像別處兵營裏常見的帳篷之類, 在這裏是看不到的。所有將官軍士,住的都是齊整的屋舍,營外也不是柵欄,而是正經夯築的高墻。故而北軍的大營,說是兵營,其實儼然是一個小城池。

那高墻差不多有城墻高,上面有崗哨,還有巡邏軍士。人站在上面,周遭如何看得一清二楚,若無掩護,風險甚大。故翻墻之策,並不適用這北軍大營,我不予考慮。

那麽可選的,就剩下走大門蒙混過關了。

營中軍士大多是司州一帶的京畿子弟,每日請假回鄉或出入辦事的甚多,也有因公事進入大營的人,多是雒陽官署裏派來遞送文書的。

扮作軍士,最大的壞處就是營中熟人多,就算弄清了軍士的來歷底細,也不能知道他認得誰不認得誰,跟誰是兄弟跟誰是仇人,運氣不好便會生事。而遞送文書的小吏就不一樣了,只憑通行令牌出入,誰也不必認識。

故而在來雒陽的路上,我琢磨一番之後,我決定還是找個送文書的下手。

從雒陽城通往北軍大營的路上,有幾處茶舍。較大的一處,收拾得幹凈,且冬暖夏涼,送信的小吏們常喜歡光顧,歇歇腳偷偷閑,見到熟人還可攀談攀談。

天亮之後,我背著行囊,像個鄉裏來的路人,走到那茶舍裏。

許久沒有嘗到過雒陽的吃食,我其實分外想念。坐下之後,我跟店家一口氣點了胡麻餅、棗糕等五六樣小吃,還有一碗熱騰騰的茶。

把肚子填飽之後,我又要了一盤瓜子,一邊慢悠悠磕著,一邊打量著進茶舍裏的人。

去北軍大營送文書,往返須得大半日,故而小吏們但凡要去,都會在早上出發,在這茶舍裏悠閑地用一頓早膳,再去北軍大營幹正事。

太陽已經升上了頭頂,來這茶舍裏歇腳的軍士和小吏漸漸多了起來,我左右兩席坐著的都是。

比較有門路的,是左邊這席。那是四個人,正七嘴八舌地說著近來官署裏的八卦,言語之間,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,從哪裏來,上司何人,去北營做什麽事。這些人身份低微,不惹人註目,頗好下手。唯一不好的,是他們去都是北營裏管馬政、管軍需之類的去處,我知道那些地方在何處,跟北軍中候的官署離得甚遠,若遇到盤問,不好解釋。

“……李老弟,今日是去北營麽?”這時,我聽到右邊一席有人問道。

看去,那席上只有兩個人,問話的是一個年長的。

“正是,”那李姓小吏的說,“劉兄也去北營?”

劉姓小吏笑了笑:“去過了,已經回來了。”

“這麽快?”

劉姓小吏嘆口氣:“我們長史有個要件,昨日吩咐,定要一早送到北營。我只得昨日去討了城門校尉的手令,今日醜事就起身,用那手令請北城的軍士開了城門,趕往北營去。”

“嘖嘖,這般辛苦。劉兄那長史也太不通人情。”

“唉,莫說了,現下回到雒陽也不過午時,只怕還要回官署裏做事。”

“在官署中都是這樣,劉兄看開些。”

“李老弟平日甚少有差遣,今日怎也要去北營?”

“自也是官長之命。這文書也說要緊,要送到北軍中候王將軍手上,也不知他今日在是不在。若不在,我就撈了一趟白跑。”

“在。我今晨辦完事出營的時候,正遇上他帶著儀仗往營裏去。”

“哦,那是甚好!”

……

我聽著這番話,漸漸有了主意。再打量那李姓小吏,只見身形不算高大,應當不難對付。

再看他腰上,一只錦囊吊在皮帶處。這是官吏們常用的打扮,錦囊裏一般都裝著官印牌符之類的身份信物。

低等的小吏大多家貧,置不上馬車,那李姓小吏顯然也是此類,獨自騎馬而來。

我原本想著在他離開茶舍的時候下手,不料,他跟那劉姓小吏有許多話要說,一路說一路走出去,直到上馬作別。

有旁人在,我自不方便下手,只好也騎上馬,隔著十幾步跟在後面。

離開茶舍繼續上路,再走半個時辰,有一處樹林。

這個地方,我曾聽桓府的侍衛頭領林勳提過,笑稱為北營大廁。據他說,凡是在前面那茶舍裏喝了茶的人,行至此處,喝下的水大多已經蓄了起來,急需開解。再往前都是農田,再無這般遮蔽良好的去處,故而他們都會在這林子裏方便了,再往前走。

當時,公子坐在馬車裏,聽得林勳這般話語,臉色頗是嫌棄。以至於後來每次我跟著他路過這林子,他都會勒令我將車窗上的簾子放下來,不許往外看。除此之外,他還警告我,我是女子,非禮勿視,不然會有報應。

我問,什麽報應?

公子說,眼睛會生瘡瞎掉。

我不以為然,說那都是乳母們編出來嚇唬小童的,公子堂堂讀書人,居然也信。

公子卻反駁說,你怎麽知道是騙人的?你見過?

我立刻道,我不曾見過。

這當然是騙人的。雖然當年伺候公子的時候,我頗為自律,沒興趣偷看,但像我這樣自幼就行走過江湖的人,接觸的大多是鄉人或三教九流,這點小世面,我怎麽會沒見過?

其實我想對公子說,那物什不過就像下面長了個肉瘤,並沒有什麽看頭。但看他狐疑又認真的眼神,我還是把話咽了回去。

北營大廁名不虛傳,樹林前的路上,拴著好幾匹馬。李姓小吏果然也下了馬,在樹上拴好。我跟著他也栓了馬,走進去。

樹林裏笑聲陣陣,幾個人在裏面站成一排,互相打趣說著什麽軟啊硬啊的。

有時我覺得男子真是心思單純,用那肉瘤方便的事,也能讓他們津津樂道。

李姓小吏顯然跟那些人都不認識,對著林子裏各處散發的臭味也頗是嫌棄,左右轉了轉,似乎想找幹凈的去處。

我適時地湊上前,抱怨道:“這些人真是,也不給人留個好去的地方。”

李姓小吏看我一眼:“可不是。”

我朝前方指了指:“那樹叢後面似乎幹凈些。”

那小吏跟著望了望,應一聲,正待過去,我裝作腳上被樹枝絆了一下,撞在他身上。

“哎呀,對不住對不住!”我忙將他扶住,“官長無事麽?”

他瞪我一眼:“小心些!”說罷,徑自往前而去。

我在後面不住作揖,袖子裏,已經收進了那只錦囊。

尚書府,李蒙。騎上馬的時候,我往錦囊裏的銅牒拿出來看看,記住了身份,自往北軍大營而去。

我當下是普通民人打扮,要扮作小吏,當然不妥。不過這些小吏連官都算不上,平日在各處官署裏打打雜跑跑腿,朝廷並不會費神給他們配官服,穿體面些的衣袍,再戴上冠,那便是有模有樣了。

這些物什對於謝浚來說並不難,離開之前,他已經給我找好了一身,就放在行囊裏。

我不緊不慢地找了個無人的去處,將衣服換了,又將臉上的大胡子改成文雅的小須,與先前已是全然變了個樣。

北軍大營有轅門和闕樓,遠遠望去,頗是壯觀。

我到此處的時候,營前已經排起了隊。兩排軍士守在大門左右,查驗出入之人的符信。

“……我,我記得我帶了……”李蒙已經被軍士攔下,正在身上翻找著,頗是著急。少頃,他向軍士道,“我要給王中侯送尚書府文書,頗是緊要,可否通融通融……”

攔下他的將官不耐煩地揮揮手:“找不到便再去找,我等也是奉命行事,無符信一律不得入內!”

李蒙只得悻悻而去。

與我照面的時候,他沒有認出我,皺著眉嘀嘀咕咕地走了過去。

我並不著急,為避免那查驗李蒙的將官察覺異狀,另找了遠離他的一隊。

輪到我的時候,軍士看了看我的銅牒,又將我打量一眼:“去何處?”

我說:“奉尚書府官長之命,去給王中侯送急件。”

那軍士揮揮手:“進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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